雄浑之美

       在陕西大地上行走，无论是徜徉在平畴沃野，或者是跌宕在高原峡谷，扑面而来的莫不尽是雄浑壮阔之美！

        一踏上三秦大地，十三朝古都的朝风暮雨，便浸透了你行走的每一寸时光。无论是留连于秦砖汉瓦，还是踯躅在唐宫宋阙，也不管是行呤着灞桥烟柳，仰或是彳亍于廊坊人家 ，在铺天盖地的历史遗存面前，文明的浩荡之风恰如宏篇巨制。在秦陵，我们屏声而立，会为八千兵俑的森然阵列所震撼；在明城墙，我们迤逦而行，也会为这座绵延三十华里的庞大城垣而惊悚；在大雁塔，我们引颈长望，会为其穿越千年不倒、历经劫难仍傲然挺立的雄姿所惊叹；在西安碑林，我们聚神凝眸，更会为浩如烟海、琳琅满目的文化瑰宝所痴迷…… 行行复行行，而当诸如长安、蓝田、灞桥、临潼、咸阳，这些浸透了中华五千年历史风雨，包孕了华夏民族血脉气韵的闪光的名字，依次呈现在我们的眼前，一个个举目可见触手可及，如此亲近如此真切地感知到历史巨人的温暖气息，吐纳在我们身旁，奔腾的文明潮水汩汩然冲刷过我们的身心，这种酣畅之美，让我们的灵魂升腾涅磐，趣味无限！

        如果说渭河的和风暖日孕育了八百里秦川的泱泱文明，那么从故都西安出发，沿包茂高速北行，就会惊奇的发现另外一种雄浑之美，一种深入骨髓的阳刚民族之美。当我们还沉浸在关中平原的丰硕富足和宏阔历史中，这种惊心动魄的美己横无际涯地铺陈在眼前。车一过三原县境，原本一马平畴的大地在这里犹如狂飚卷起，那道道山梁，条条深涧，像银蛇起舞，似烈马奔腾，这千山万壑的齐舞势如决堤的怒涛，暴烈的雷霆，猝然炸响，一泻千里。这狂飚奋进的力量经三原、过黄陵、走洛川、赴宜川，向北，向北，在黄土高原上狂奔疾走，把厚达千尺的黄土地撕成峁、断成梁、碎成塬，成就了峰峦如聚、波涛如怒、表里山河的壮阔图景。这冲破一切的力量，终于在晋陕边际的黄河壶口瀑布得到了强烈的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 秦晋大峡谷的南端，吕梁山和黄龙山麓，被誉为“世界最大黄色瀑布”的黄口壶口瀑布就喧嚣于此。从孟门溯流而上，只见一泾黄水，开山破岩，在宽阔的河床上撕开一条深沟，造就了“十里龙槽”的奇观。湍急的河水在三十多米深的槽底，奋力冲刷着两岸的石壁，发出沉闷的轰响，亿万斯年，经久难灭。而四起的危崖和丛生的峭壁，又彰显了它桀骜不驯，奔腾不回的气魄神韵。红的岩，黄的河，奔腾的律动，干云的风骨，这不就是黄河生命原色的绝妙写真吗？这也是黄河得以成为中华民族母亲河的最生动的注脚！

        放眼壶口瀑布，惟见长天廖廓，大河奔流，风鼓浪涌，浩浩汤汤。“九曲黄河万里沙，浪淘风簸自天涯”（唐李白）。及至眼前，水面一下子从三百多米宽收窄为五十余米，大水拥挤着、层积着、冲撞着、翻滚着，仿佛被仙人执壶扬波，从几十米高的崖壁上一泻而下，发出惊天动地的山呼海啸，极为壮观。再细看这“壶口”处，湍流激起的水雾，腾空而起，恰似从水底冒出的滚滚浓烟。阳光透过雨帘，折射出道道霓虹，有的似长龙戏水，有的像彩桥飞架，更多的是花团锦簇般的赏心悦目。雄浑和阴柔如此和谐地交织在壶口。千百年来，壶口瀑布咆哮奔腾的形象，它的雄姿、它的筋骨已然成为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精神的代名词。

        这种精神，支撑着这个民族于存亡绝续中薪火相传，激奋着这个民族从血泊中站起、与失败作抗争，召唤着这个民族从荆棘中开路、从蒙昧中找寻希望。在延安，我终于找到了这种精神的现实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 初到延安，这里的一切是如此亲切又这么陌生，宝塔山葱茏，延河水淸澈。路过南泥湾的时候，那从路边一直铺展到远山的水稻田，秧苗正处于孕穗拨节期，微风过处，一波又一波的绿浪像海面上激起的层层浪花，与远山近岭的绿色交融在一起，真正的“荡胸起层云”。这一切哪里还能找得到印象中延安的影子？八十多年前，当中央红军结束长征，把革命的大本营建立在这里，那是一种怎样艰难的情形！环境的颓败、衰朽、赤贫、寂灭，并没有摧毁这支劳师远征的饥疲之师。无数的人在不禁发问：这山沟沟里的星火如何成就燎原之势，延安为什么会成为“中国革命的希望”？

        带着这个疑问，我行走在这片黄土地上，努力追寻斑驳的历史遗痕。我在杨家岭漫步，走过巨石垒起的中央大礼堂，半山坡上的排排窑洞，这里处处透着的简陋、粗朴、艰难困苦，感动着每一位行人。正是这里见证了革命领袖们推动历史进程的一个又一个重大决策：百团大战、精兵简政、大生产运动；一次又一次擘画未来的重要会议：延安文艺座谈会、中共六届七中全会、中共七大；一篇又一篇彪炳史册的光辉著作：《整顿党的作风》、《新民主主义论》、《愚公移山》……这张张破旧的办公桌、盏盏异样的煤油灯、间间晦暗的旧窑洞，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一个共同的故事，一个唯有中国共产党人才能创造的历史传奇。他们穿破衣、睡土炕、尝百苦，却敢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；他们传真理、唤民众、救危亡，誓言要为人民服务；他们舍生死、赴疆场、求解放，立志要将革命进行到底！他们理想高于天，意志坚如铁，这冲天豪情和不灭斗志难道不是他们决胜的终极密码？无论是在枣园、王家坪，还是在众多的遗迹中，我都发现了这样一个共同的密码，这难道不也是一个让所有发问者释疑的唯一解码？

        “东方红，太阳升，中国出了个毛泽东”，在延安的大街小巷，都能够听到陕北民歌那高亢激越的旋律，都能够看到安塞腰鼓那激情迸发的场景，每每让人热血沸腾、热泪盈眶，这发自心底的本能怒吼和暴燃生命的狂舞，不正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血脉奔涌吗？不正是一代又一代共产党人接续奋斗奋力抒写的华彩乐章吗？！在西安、在壶口，在延安，我终于触摸到了千真万确的雄浑之美！（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，合肥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二级调研员  张步根）